邵伯老街幽且长

钟海平

知道邵伯是在上个世纪改革开放之际，陪朋友去苏北油田拜访同学，该同学工作地点就在江都县（后改市、再改区）邵伯镇。那个年代，我对环境认识不深，因而对老街等古迹亦没有关注的意识，只是对“邵伯”这个名称感兴趣，但一直不得其解。

后上大学时有室友是扬州人，经他介绍，再佐以资料，方知邵伯这个名称蕴涵深远。原来邵伯源于召公，召（古同“邵”）公名姬奭（shì），和周公旦是同辈兄弟，曾共同辅佐周武王打败殷商建立周朝，受封燕地但留住京城，负责京城西部的治理。召公不在官衙办公，而是在辖境内一棵“甘棠（棠梨）树”下办理事务，因召公处理事件不偏不倚，堂堂正正，有理有据，其治下各得其所，官吏没有失职者，百姓安居乐业。召公去世后，百姓怀念召公之德政，作《甘棠》诗以颂之，该诗后被收录《诗经·国风·召南》篇中。至今仍在使用的成语“甘棠遗爱”，就出自这个典故。

东晋淝水之战后，主帅谢安因功名太盛而遭猜忌，便主动要求出镇广陵以避祸，其时驻屯步丘，筑垒曰新城，同时“筑埭（dài）于城北，后人追思之，名为召伯埭”。埭是堵水的土坝，引申为治水工程，有人说是邵伯闸最早的雏形。地方志书记载：这座“埭”收到了“随时蓄泄，高下两利，田获其收，民被其泽”的良好效果，后人感念谢安德政，“比于邵伯，因以立名”。应该是这个召伯埭解决了当地百姓的水患，因而获得了百姓的赞誉，用“召伯埭”为名，将谢安比之召公，地名由步丘变新城再定格为邵伯。可见不管什么人，只要为老百姓做实事就能赢得口碑。

“行走大运河”第二天，作协采风团到达邵伯镇。天空放晴，阴冷渐退，冬日的暖阳下，我踏上了邵伯老街的石板路。老街坐落在运河大堤东岸，基本与运河走向平行，西邻邵伯闸，位于邵伯湖东岸。老街只是旅行者口中的名称，现名中大街、南大街，属于甘棠社区，当然也有北大街，但已被扩建的甘棠大道横向截断，看其风格已与中大街相去甚远，应该不再是旅游意义上的老街。

初入中大街，入目的是古色古香。街道宽不到三米，两旁的建筑多为平房，错落有致。临街大门还保留着可拆卸的活动门板痕迹，可知当年应该是前店后坊式布局，众多的店铺昭示着此地当年是客商云集之处，也是繁华富裕之地。偶有楼房出现，最多二层，较为出名的是“四角楼”，这座建于清朝末年的小楼，砖木结构，四角挑檐，造型似张翅欲飞的大鸟，不知当年的主人有何寓意，只能留给游人去想象了。

街道上少有行人，居家也少见打开门户，表明居民很少。试想狭窄的街道汽车难以通行，已跟不上现代人的出行需求，多数人特别是年轻人选择更好的居住环境实是正常。正所谓“门静秋风晚，人稀古巷深”。宁静的氛围，越发透着老街的古朴、自然和幽深，漫步其间，就像行走在时光隧道中，历史画面不时从眼前飘过：先是一千六百年前的邵伯埭；继而是唐宋时林立的帆樯伴着橹声棹韵穿梭往返；还有明清时临街店铺的繁荣兴旺与客栈的灯红酒绿；近代以来，生产力的发展及机器的普及使用，给航运方式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，这条自运河飘来的老街，在科技不断进步的同时逐渐落伍，再因人气的消失而渐失生机；烟火岁月已远逝，多有遗憾空自叹。

左前方一座建筑映入眼帘，铁栏杆大门锈迹斑斑，门垛上镶嵌一块白大理石，上刻“邵伯影剧院”几个字，还标注建于一九七四年。可知在上个世纪后三十年，这条不宽的街上，还有摩肩接踵的人群，还有川流不息的自行车。曾经的繁华似乎在一夜间消失，那在寒风里独自兀立的影剧院，就是时代变迁的写照。

在老街上缓缓地走，慢慢地看，沉沉地想，细细地品。万千思绪中，感觉我和老街都已进入人生的下半场，对老街来说，褪去铅华，回归自然，以本色示人，不失为游人探古寻幽的好去处，算是失之东隅,收之桑榆。就个人而言，面对黄昏没必要惊慌，更无需紧张，毕竟太阳下山有月光，月亮落下有朝阳。

中大街与南大街交汇处是明朝洪武年间在此设置的“邵伯巡检司”旧址，修葺一新的建筑透出威严气派，门前一株百年以上的棠梨树粗壮挺拔，或许是某位“巡检司”主人，为效仿召公之举留下的也未可知。

过了“巡检司”旧址，就进入南大街。两边斑驳的木门铁窗，虽然历经岁月，但依然保持着那份古朴的风貌，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。南大街一百四十三号，是一座院落，门楼和照壁的砖雕精致，梁柱顶有雕刻，梁头雕刻成卷浪纹，瓜柱雕成荷叶墩，这是董恂读书处，相传董恂晚年在此著《甘棠小志》。简介牌子写道：“董恂读书处”始建于明末清初，采用传统建筑手法，用料考究，具有较高的艺术和建筑价值，是第七批省文物保护单位。查资料得知，这个董恂是邵伯走出去成就卓著、名声最大的人，他历事道光、咸丰、同治、光绪四朝，官至兵、户两部尚书，曾任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全权大臣，是我国“英诗汉译第一人”。

与中大街的“邵伯影剧院”一样，“董恂读书处”也带着时代的印记，成为历史遗存。无独有偶，充满了岁月痕迹的还有脚下这条石板铺就的道路。老街长逾三华里，由约五千块长一米宽三十厘米的石板横铺而成，石板下是石块切成的下水道，下雨时雨水从石板缝隙中渗入下水道，雨停路干，从不积水。至于何时建成这条石板路，有说建于明朝，也有说建于清康熙年间，不管建于何时，这条由近万块青条石铺成的街道，只有当你脚踩上去后，才能感觉到它的曲折，才能体会到它的艰辛。

“弯弯曲曲一条巷，从南到北三里长”。这里有小桥流水、黛瓦粉墙；这里是返璞归真、画卷中的鱼米之乡；这里遗留岁月印记，令人无限遐想……

愿以时光执笔，记下曾经的辉煌和眼前这美好时光。